2015相關傳媒報導

2046炒散記 [獨立媒體] 2015-05-26
飲食業辛酸第三炮:「炒散」親述四大困境 [惟工新聞] 2015-05-13
「零散化社會」來臨及工運爭取策略 [基層大學] 2015-03-04
自僱與零散工 [基層大學] 2015-01-15

獨立媒體 | 2015-05-26 報章

2046炒散記

每次下班,他脫掉那些穿了足足十個鐘頭的制服,把口袋裹劃錯的點心紙掏出,換回穿去上班時的那件T恤,便除即步出噁心難嗅的廁格,正確來說他只是把恤衫換了做T恤,下身的黑西褲皮鞋上下班無異,這人也太貪方便了吧。

「喂,樾記,咪行住,新例聽日開始,遲一分鐘扣十雞野,扣多你三雞野睇你仲準唔準時死到返黎。」經理在門前喝住了樾記。

他姓孔,叫樾生,大家叫他樾記,因為他年紀較大,大家都對長輩以記尊稱。這好像是他第N份工,聽說他以前在某大學讀甚麼社會甚麼學,受過高等教育,又曾投考過公務員。但依我看,他的學位都不知怎騙回來的。

他下班後常到便利店買酒,我撞過他好幾次。便利買瓶啤酒都要三十塊錢,十多年前還是二十左右已經嫌貴,當時還在用印有獅子頭的港紙,怎料到統一貨幣後物價還一直升。物價貴了,但鹽照要吃,酒仍要喝。若在公司拿不到酒,也被迫要光顧便利店,每次他喝完酒,第二朝上班定會遲到。

「今次你足足遲左一個鐘,你今日既薪金會白做,你明白嗎?」經理用下巴對住他。 他點了點頭,轉身慢慢步向厠所,身驅像幾天沒吃飯似的,上身依舊是那件T恤,他真的很喜歡雨傘圖案嗎?

每天我們上班都在捱,幸得樾記進了來,大夥兒都少講了無聊的是非,因大家的焦點都集中在他身上。

「行快啲啦呀叔,見唔見到全世界都跑緊呀?見唔見到8號枱有野收?你收緊錢做野嫁,呀大學生?」師兄又對他破口大罵。


「…。」

樾記立即加快移動,柺著向枱去,他笨拙地走到轉角,手上的托盤便掉了在地上,立即捨起,跟手又掉了落單用的原珠筆。 「唉!」幾個師兄師姐異口同聲。 有一次,他走到吧枱前自言自語,過了片刻,我才發現他正跟我說話。

「原來做侍應都幾辛苦,成日卑弓屈膝,仲要裝作樂在其中。」

我假裝聽不到,心想做工就是這樣,你自己懶惰又整天抱怨,打甚麼工都不會受歡迎。

在餐廳的另一頭,他們在紛紛議論著兩個身材健碩的男仕,有的說他倆是明星,有的說他們十居其九是同性戀者,若被人查出這種性向,可就麻煩了。話未說畢,樾記又柺過去望了兩眼。

「無八成都有七成啦,應該真係Gay。怕比人話gay,先練到咁大隻。Reaction formation吖嘛。」樾記硬要加把口。

不出所料,他一開口後大家都抱懷疑的目光望著他,像是半信半疑。但望真一點,大家的目光更似是瞧不起他。只怪他一是不開口,但一開口便偏要吐出些無人明白的詞彙,確實很沒趣的。

有天來了位興樾記年紀相若的有錢客人,身穿骨挻的西裝,衫袖長短恰好,應該都是找人度身訂造的。但我想這些套裝拼上樾記身上也會變會不起眼的布料,終竟都是看人的氣魄。

這個有錢大叔喜歡和年輕人聊天,他和另一位同我同年的夥記聊的興高采原的。他又愛說些甚麼理論和陳年故事,甚麼金鐘,夏甚麼道,這些地方名倒是在歴史書上看過,好像在人民鐘樓的附近。但奇怪是樾記看到他便隨嘰哩咕嚕地吐出幾句咒罵的說話,我也感覺勢色不對了,我可從未聽過他口中流出半句髒話。 轉眼間,他突發一手丟低托盤,砰哩啪嗱的落在地上,氣沖沖的步向那位有錢大叔。

「你個仆街,點解偏要比我見到你!你有咩資格講金鐘?!你扯啦!」聲音大得有點像在遊行叫囂。

他話口未完便拿起了枱上那杯水,大口大口地灌進口中,然後一大口噴在大叔面上。整間餐廳都像凝固了,大家都望著這枱。 「你扯呀!!」樾記用指頭對著他的前額。

經理這下子也嚇壞了,連忙衝上去拉開樾基,和向大叔道歉。大叔卻說:「無事無事,呢度三百蚊,唔洗找。」起身便走了。經理當場打了個凸,應該是以為他會向上級投訴。

大叔走了,樾記卻口不停。 「話你聽呀,我地係奴隸,無曬靈魂,無曬抗爭既諗頭。做奴隸都咁勤力,真係服左你地。」他又再亂說一通。「想當年我後生個陣同個個呀叔,去金鐘參……」句子還沒未說完就聽到另一把聲音。

「你老母你就奴隸呀,我係你呀頭,你再掛住鳩up,我就要你去洗厠所做奴隸!金鐘金鐘,都唔知邊差到黎!」經理大聲打斷了他。

過了好一段時間,樾記不再上班了,好像說是甚麼風濕痛,但大家都認為他吃不了苦而辭退的。後來也得知之前那位大叔是位高級官員,來頭不少,幾個月後大叔也來了一次說要找樾記,我想了一會才想起他,但我答大叔找不著他的聯絡方法了,我怕他是尋仇,現在官員迫害百姓的事多的是,這下子還真幫了樾記一把了。我整天想著想著,始終想不著想當日樾記大鬧的原因,也沒人想過問吧。


惟工新聞 | 2015-05-13 報章

飲食業辛酸第三炮:「炒散」親述四大困境

【惟工新聞】生死狀通常令人聯想到打擂台,但是,從事俗稱「炒散」的飲食業零散工細佬(化名)透露,曾有餐廳為擺脫工傷責任,要求他在開工前簽下「生死狀」。零散工的制度陷阱固然令人齒冷,更令細佬感觸良多的,是他在多間餐廳工作中見證的行業通病。惟工新聞繼續為大家報導飲食業的心聲。

困境一:用完即棄 薪高工時不穩定

年多以前,細佬大病初癒,靠著微薄的傷殘津貼難以維生。有侍應工作經驗的他,在親子討論區找到了一個轉介炒散的網站,網站羅列的工作平均時薪約50至60元,每次工作約四小時,而且即時出糧,條件吸引,細佬便聯絡上中介。

炒散時薪雖吸引,但工時卻不穩定。第一次安排的餐廳有為員工提供早午餐,氣氛友善,細佬認為做生不如做熟,萌生在此打長工的念頭。可是,完成約定的三天工作後,餐廳卻沒再找細佬幫忙。在他往後的經歷中,同一間餐廳多不會有超過三天的工作安排。

另一位從事飲食業工作超過七年的侍應阿成(化名)指,這種安排可能出於中介害怕打工仔與餐廳熟絡,會私下接更,以致中介無法從中抽佣取利。阿成表示,餐廳往往在最忙的時候才找上炒散,「(餐廳)要你喺最辛苦嘅時候做最辛苦嘅事,唔需要你嗰陣就拜拜。冇生意嗰時,會隨時cut鐘叫你走人。」

工作密度則視乎打工仔與中介的關係,阿成認為,炒散最大的悲哀在於「搵得多少,基本上睇中介派唔派俾你」。要是中介對打工仔有好感,就會派予薪高工時長的工作,如果中介不喜歡,打工仔就要坐冷板凳。細佬亦表示,「要摟下個中介傾偈,先會有其他工仲俾你揀。」炒散既要滿足餐廳要求,又要討好中介,等同服侍兩個僱主。

困境二:要求簽生死狀 工傷零保障 

老闆的剝削有時明目張膽得嚇人,細佬曾到一間位於中環的西餐廳工作,開工前,經理竟要求他簽「生死狀」:合約上寫明,餐廳一方不是他的僱主,他在工作時遭遇任何意外,餐廳都不會負責任。

事實上,餐廳、中介公司均並沒與細佬簽訂僱傭合約,發生工傷時,他也不知道應該找誰負責,「所以我一早同自己講,唔做危險嘅嘢,我知道出咗事唔會有人認。」阿成亦曾在同一間餐廳工作,他指出,「簽生死狀之後,公司唔會錫住你,一樣要做危險嘢。例如中環嗰間,要入廚房拎熱水,舀湯。試過有一間,要爬梯上三四米高校燈。」

根據法例規定,若工作合約違反僱傭條例,當以僱傭條例為準。即使打工仔礙於老闆淫威簽下合約,出事的時候,仍可依據僱傭條例追討,不必擔心簽下合約就失去基本的勞工權利。

困境三:永恆的新人 頻換餐廳難適應

每間餐廳的運作都各有一套規矩,例如是器具的擺放位置、檯號的編排,皆無通例可循。飲食業講求效率,新人不熟環境,卻被要求盡快適應,阿成形容,「啲新人一入行就要曉飛啦,就要做兩三個人嘅野啦,會跟唔上。」而炒散每次上班都是該餐廳的新人,工作壓力可想而知。

細佬指出,記檯號是最難的事,但侍應出餐時,不可停下來用半秒去數檯號,不然就會遭到經理責罵,好心同事提醒兩大鐵則:「唔好俾經理見到你,經理行東你要行西」、「做呢行最緊要快,唔快就唔好做」。

不過,對打工仔來說,有的東西與工資待遇有著同等重要的意義。阿成提及,顧客的友善對待比起小費更令侍應鼓舞。對細佬而言,他最在意的是與同事的關係。初到步人生路不熟,與同事關係疏離,常害怕對方討厭自己,戰戰競競的,在工作場所難以抬起頭坦然做人。待一班人共同忙了一兩天、到後巷煲過煙,好不容易建立關係,卻又要離開舊地,轉到新環境重新適應。如此循環,令人疲憊。

困境四:效率至上 人情冷漠

到過多間餐廳打工,細佬見證到飲食業的通病。飲食業打工仔的資歷與層級分明,新人需要舊人協助熟悉環境操作。但是效率往往會搾乾人的耐性,又由於環境嘈吵,訊息多以近乎責罵的語氣作遠距離傳達,工作中充滿令人窒息的壓逼氣氛。

不只經理火爆地發號司令,「連啲同事都驚你唔死,推你一把。」細佬憶述,由於經理不斷催促使他太緊張,有次客人未走,他就不小心拿走了水杯,同事經過時在他耳邊細聲嘲諷:「呢啲common sense嚟架啦,咁都唔識。」

驚嚇落下後遺症,去到別的餐廳,細佬依照著前人的「教誨」,收拾碗碟快如閃電,不料被經理好心地叫停,按著細佬的肩膊耐心說道:「依家冇人催你,冇人趕你啊,ok?」一句普通不過的人話,在細佬顛簸的經歷中卻成為難忘的甘泉。

樓面的人在爭鬥,後門的洗碗最有人情,細佬認識的洗碗工有的是聾人,有的少數族裔,也有上年紀的阿姐。他們會友善地一一告訴細佬,東西應該放在哪裡,又會提醒他是時候吃飯。細佬慨嘆,底層的人總是最為他人著想。

炒散心聲:改變劣境 互助有法

細佬認為,同事知道工作需要互相合作才能完成,例如幾個人同時收拾幾張檯,會叫正要入廚房的同事順手將碗碟拿進去,加快效率,騰出人手來做其他事。

同時,斥罵新人並無助解決問題,細佬回憶道,初做炒散時他才剛病好,「企都企唔穩,經理越鬧我就越驚」,以致於更加難以運作。阿成指出,對新人過份嚴苛,只會逼其辭職,人手更加缺乏。細佬亦曾聽過資深員工說道:「要人幫你手,都要好聲好氣架,下下喝人,邊有人做?」依照細佬的經驗,打工仔既知道互相幫助的方法,也清楚互相幫助的必要。

改變飲食業制度剝削,或需長時間的努力,但是,在此以前,同事之間可以互助互諒,營造一個舒適的工作環境。


基層大學 | 2015-03-04

「零散化社會」來臨及工運爭取策略

[亞蘇]

一、爭取過程

「保障零散工人基本權益倡議計劃」由街工在2012年成立,以回應勞工處修改「非連續性僱傭定義」的建議。

特區政府承諾檢討《僱傭條例》中連續性僱傭定義(即工人需符合4.1.18規定才獲《僱傭條例》保障)」始自前任行政長官曾蔭權2009至2010年的《施政報告》。然而政府卻一直拖延。到2012年,街工發起組織「關注零散工聯席」,共有5個團體加入(包括香港婦女勞工協會、循道衛理觀塘社會服務處神愛關懷中心、香港家務助理總工會、香港天主教勞工事務委員會、街坊工友服務處) 。聯席先後到立法會請願及到申訴部表達意見,亦藉2012年立法會選舉,向立法會候選人發出《保障零散工權益約章》,獲26名候選人回覆,其中民主黨、民協、工黨、街工、公民黨。

2013年勞工處正式向勞工顧問委員會提交五個修改連續性僱傭定義的方案,包括:

(1) 保留現狀,不作更改;

(2) 取消連續性合約限定;

(3) 將連續性合約限定的工時縮短(由「4.1.1.18」改至「4.1.1.16」);

(4) 不符合連續性合約工人按比例計算權益;

(5) 將連續性合約限定改為每月工作不少於72小時(簡稱「1.72」)。

結果勞資雙方意見分歧,未達共識。

同年勞工處再向勞工顧問委員會提出「4.1.16方案」;受勞方反對後,勞工處再拋出在「4.1.16」及「1.72」基礎上增加「3.1.18」條件的「雙軌制」折衷方案。結果勞資雙方均反對。勞工顧問委員會經過三輪會議無法達成共識。

2014年在勞工顧問委員會上,勞方提出「比例方案」,遭資方反對。資方反提「1.72方案」,有勞方反價「1.68方案」。結果,雙方同意在暑假休會期諮詢屬會,暑假後再討論。

本計劃一直游說勞方代表支持「比例方案」,然而,在暑假後爆發「佔領中環運動」 (或稱「雨傘連動」) ,社會焦點集中在政改上,勞工工作較難展開。到十二月中,「佔中運動」結束,本計劃再活躍起來。暑假前,在勞工顧問委員會上,勞資雙方拉鋸點在「1.68」與「1.72」之間。因此估計,暑期後勞工顧問委員會可能達成共識,便會放上立法會討論。

但無論是「1.68」或「1.72」也好,就像現在的「4.1.18」條例,杜絕不了僱主以四星期其中一星期工時不足18小時來剋扣工人應有權益。「1.68」或「1.72」存在這個明顯缺憾,僱主可以「1.67」或「1.71」聘用工人,令工人仍然得不到保障。現時一些大型機構如地鐵、馬會,便以此方法 (如「4.1.17」)「走法例罅」。

要保障零散工,必須落實「比例方案」,以保障不達工時指標工人仍享按比例權益。尤其若政府通過「1.68」或「1.72」方案,更有需要正視「走法例罅」情况、堵塞漏洞。本計劃的任務,除向大財團抗議剝削零散工外,主要是在勞工顧問委員會未作最後拍板前,向勞方代表游說支持「比例方案」。然而,2014年12月1日,亦即最近一次的勞工顧問委員會上,勞工處卻以勞資雙方不能達成共識,擱置有關討論。

二、「零散化社會」的來臨

2013年10月,政策督導委員會主席、政務司司長林鄭月娥表發表「人口政策諮詢文件」。文件以香港人口老化、勞動力不足為題,提出的其中一個解决方法是:「鼓勵更多市民工作或延長勞動人口的工作年期」。

所謂「鼓勵本地新血投入勞動市場」,指料理家務者,大多為女性;「提倡更長工作年期」指延遲退休年齡;此外推亦建議推動內地新來港人士、殘疾人士及少數族裔人士加入勞動人口。文件指目前15歲至 64 歲非從事經濟活動的人口有 160 萬人,「他們正…用以補足香港的工作人口。」文件指有8%的女性料理家務者,及5%提早退休人士,「如有合適的工作機會,會願意工作。」

儘管文件建議僱主應對「彈性僱傭安排予以配合,例如居家辦公及職位共享等」,但卻無釐清政府及僱主在「彈性僱傭」下應負的責任;同時亦未指出目前15萬未符合「4.1.18」條件的零散工,無法享有「僱傭條例」列明的權益。政府亦未提出如何協助「料理家務者」、「新來港人士」投身勞動市塲的配套安排 (如完善託兒護老設施、切合料理家務者時間的再培訓課程等) 。

令人擔心,在「彈性僱傭」方向下,未來額外投入勞動市場的數以萬計工人,將淪為毫無保障的零散工 (N無工人) 。

2011年2月,「鼓勵就業交通津貼計劃」收窄為:只為每月工時滿72小時的申請者提供600元交通津貼,36小時以上可享300元半津。此計劃在2008年開始時名為「交通費支援計劃」,當時並無工時限定。到2011年修訂時,明顯引入《僱傭條例》中「4.1.18」原則 (4周x18小時=72小時/月) ,將不符「4.1.18」的申請者排除在外或半津處理。「鼓勵就業交通津貼計劃」的工時限制,反映本地「彈性僱傭」日趨普遍,及政府已開始從彈性就業角度規劃社會福利安排。

2014年1月特首梁振英在《施政報告》提出設立「低收入在職家庭津貼」,政府建議未來的申請者每月工作時數達208小時才可申請。政府明顯將「鼓勵就業交通津貼計劃」以工時為限制的模式進一步實行。

由於政府宣稱「低收入在職家庭津貼」列入扶貧項目,故申請者需資產及收入審查,現在再要求申請者每月工作時數達208小時,明顯十分苛刻,令低收入的兼職工及零散工無法享用。在批評下,政府在2014年6月宣佈將申請資格下降至每月工作192小時,工時介乎144小時至192小時間則可獲比例津貼。雖有改善,但依然未能照顧兼職工及零散工的需要。

本計劃認為,「人口政策諮詢文件」正式宣佈香港彈性僱傭時代的到臨。而當就業越趨零散性化,基層便越需得到穩定而全面的社會福利保障,及與時並進的勞工法例保障。然而,彈性僱傭時代開啓,社會保障及勞工法例卻跟不上來。現在,單是修改「非連續性僱傭的定義」一項,便陷入拉鋸狀態。

「佔中運動」所反映的,並非純「政治」爭論,亦是資源再分配的爭奪。財團一直認為,「直選」導致「福利主義」。在「後佔中時期」,勞工立法將不易達成共識。無論是勞工處處長 (2015年2月) 或勞工顧問委員會勞方及資方代表 (2014年2月及8月) 與本會會面時,均表示近年勞工顧問委員多項議題,勞資雙方寸步不讓,難以溝通。

三、「後佔中時期」的的零散工問題及爭取


一直以來本計劃爭取修改《僱傭條例》的「非連續性僱傭的定義」,主張按工時比例計算保障零散工權益。現在卻陷入兩難。

政府不斷提出方案,無論是「4.1.16」、「1.72」,或在兩者基礎上建立的「3.1.18雙軌」方案,都反映政府雖有動機修例,卻不欲挑戰商界利益,只欲把修例縮在狹小範圍,無意徹底堵塞漏洞。

本計劃反對形同虛設的小修小補,主張「比例方案」,而民間團體在經過一段醞釀後,亦普遍支持「比例方案」 (本計劃游說泛民政黨、勞工顧問委員會勞方代表時,都得到正面支持。此外工聯會議員及個別勞工顧問委員會資方代表亦表示認同)。

然而,正是在這種氛圍下,勞工顧問委員會勞方代表拒絕了勞工處提出,並受商界接受的「1.72方案」。勞資雙方僵持不下,結果政府擱置修例的討論。

從積極角度看,以工聯會為首的勞工顧問委員會勞方今次站穩立場,拒绝了小修小補的「1.72方案」(尤其工聯會曾在其著作《勞苦工高》中表示過接受「1.72方案」) ;但從消極角度看,民間團體四年的爭取,結果是原地踏步,數以拾萬計零散工仍不受《僱傭條例》保障。

然而,彈性僱傭時代來臨,零散工面對的不單是缺乏勞工法例保障(儘管這一點是關鍵)。像「鼓勵就業交通津貼計劃」、「低收入在職家庭津貼」同樣將零散工排除在外。這種「社會排斥」可在〈政預算案〉、〈施政報告〉的「利民紓困」項目中(如退稅)、強積金(家務助理被排除)、再培訓課程(非全日制不享有津貼) 中一一看到。

尤其是在「人口政策諮詢文件」發表之後,對零散工問題關注的重點,便應從「非連續性僱傭的定義」,擴濶到「社會零散化」;從《僱傭條例》修改,擴濶到關注勞工法例與社會福利如何配套應付社會急速變化帶來的影響。

在過去一年,我們除繼續推動修改「非連續性僱傭的定義」外,還將焦點放到婦女及婦女零散工身上,舉辦講座、工作坊、焦點小組,將關注議題擴大到託兒及護老支援、照顧者津貼、家庭友善政策、綜援改革,强積金與退休保障、交通津貼、低收入補助、自僱權益、合作社及社區經濟、兼職法、再培訓課程、中央基金等議題身上。

「佔中運動」既拖慢了本計劃進度,但從另一個角度,卻又引証了「零散社會危機」的來臨。近月不斷被學者及傳媒提到的社會學家Guy Standing,便提出這個論點。

Guy Standing稱Precariat (有譯「不穩定的無產者」,即本計劃所說的零散工)是一個新的「危險階級」,一個缺乏穩定及安全感,而同時又無法組織起來的人群,會成為社會不穩定根源,Precariat更往往成為排外及民粹主義的支持者(見Guy Standing:The Precariat: The New Dangerous Class (London and New York, Bloomsbury Academic, 2011)。

「佔中運動」的各方表現是否可用「零散化社會」這概念來分析,是個有待討論的問題。但肯定,在「後佔中時期」,已越來越多人討論「零散化社會」危機(尤其是青年危機),並且把討論的疆界推得更濶更深 (見歐陽達初:〈香港需要真正「維穩」的勞工政策〉,明報2014年9月10日;夏菽:〈他們是誰〉,基層大學網2015年1月8日;亞蘇:〈零散工與排外政治〉,基層大學網2015年2月15日;李子樂:〈「迷失」才是新常態〉,明報2015年2月16日)。而Precariat作為工人政治的新現象,亦令一些國際勞工及左翼刊物,如Labor History(勞工史)、Capital and Class(資本與階級)、International Labor Review(國際勞工評論)、Labor Studies Journal(勞工研究) 紛紛加入討論。

這方面,街工還需努力咀嚼:如何回應一種新的社會危機、一種尚待思考的新的工運策略。


基層大學 | 2015-01-15

自僱與零散工

作者:[夏菽]

一、「工」分五類,「權」分五等

香港的勞工法例將工人分為五類:第一及第二類是公務員及外工,不屬《僱傭條例》規管範圍(另有條例管轄);三是自僱工,法律上不當「工人」,自然不入《僱傭條例》範圍;四是不足4.1.18的工人,法律上稱「非連續僱傭」(民間稱「零散工」),法例上屬工人一份子,但大部分《僱傭條例》的權利,依法他都沒有份。餘下第五部份是夠4.1.18的工人,才受全部《僱傭條例》管轄。

「工」分五類我認為沒問題(有朋友認為有問題,我認為讓勞動者選擇便可,當然,怎樣才有得揀值得討論) ,「權利」分五等就大有問題,成為一種剝削手段(低薪、工作不穩定、不受法例保障)。有些學者將外工(部份「專業」除外)、「零散工」、自僱三類合稱「邊緣勞工」;他們與失業人士、領取綜援人士,合成主要的貧窮人口。

二、天主歸天主、凱撒歸凱撒

在這個「群體」中,由於法例分類的問題,零散工、自僱工在運動中比較難定位。基層運動傳統,外工及乎合4.1.18的工人的抗爭對象是明確的僱主及政府(尤其是勞工部門),所以是工人運動;失業及領取綜援人士的對象只屬政府,不涉勞資關係,所以屬社會保障範圍。兩個運動雖有互援,意識形態不同。零散工夾在兩間。

像爭取「低收入保障」時,主流工會接受政府界定,將低收入保障列為多勞多得的勞工福利。政府叫價是,申請者除合乎資產審查外,還需每月工作208小時或以上才可申請。工會還價是,每月工作176小時或以上,聚焦於未來標準工時立法(工會要求標準工時為每周44小時)。結果,便把非全職工人摒棄在外。主流工運並非不關心貧窮問題,但認為「低收入在職家庭生活津貼」屬勞工議題,貧窮則屬社會保障。所以接受政府多勞多得說法。

零散工處境正好說明,勞工運動與社會保障運動分離的想法,既過時,又危險。像家務助理爭取修改《僱傭條例》「4.1.18」規定時,便面對即使廢除「4.1.18」限制,家務助理往往打十分八份工才能養活自己,試想,若僱主不給年假(假設七個僱主每人欠她一天年假工資),以現時勞工處追討程序計,工人追討「每一名」僱主,往往要請假五至七天,才得法官裁決。追齊七個僱主,可能長達幾個月!

對零散工來說,最好設立中央基金 (像破產欠薪保障基金),基金先向工人墊支僱主所欠工人的賠償,然後政府代基金追討僱主,省卻工友時間。但現時無論是《僱傭條例》精神,以致追討程序安排,都以「長工vs單一僱主」,及「天主歸天主」(勞工權益追僱主)、「凱撒歸凱撒」(社會福利歸政府)的想像設計,完全不適用於就業零散化年代。而勞工運動與社會保障運動的分離,亦同樣未切合基層的需要。

三、勞工運動與社會保障運動的分離

為何工會運動對全民性社會福利有所保留呢?研究退休保障的朱利亞・林奇(Julia Lynch) 將社會福利分為以「公民為身份」及以「職業為身份」兩種。她以十九世紀末歐洲推動社會福利為例,其時社會福利多以「公民為身份」,即全民性(公民),但需作資產審查。以「職業為身份」的社會福利多起源於工人運動蓬勃國家,政府為某些與就業市場有緊密聯系的人提供保障(如退休金),至於就業市場以外的人,只能從非國家福利提供者那裡獲得支援。但故事沒有完結。

二戰後,經濟繁榮,左翼抬頭,一些以「職業為身份」的地區紛紛將福利轉變為以「公民為身份」,而林奇觀察到,那些抗拒轉變的國家的政治模式都是「排他式」。這些國家的政治家都是以特殊政策來換取特定集團選票上台(故被稱為「庇護主義」)。相反,那些轉型的多屬「有序式競爭」政治模式,因為需要在民眾中形成共識才能執政,因此有利普遍形式的社會福利(全民性)。(參考劉驥:〈福利國家的年齡傾向–評朱利亞・林奇的《福利國家的 “年齡”》〉,《歐洲研究》,2008年第1期,頁125-139。)

「庇護主義」的對象,可以是商人,特殊行業工人,社團,某種文化集團。由是看來,香港可入此列。而即使是工會團體,亦不少著眼於反映會員利益(尤其是收入較好的工人所屬工會),對全民性社會福利(如綜援、退休保障、低收入保障)並不積極。

四、重塑工人運動

同樣尷尬的是自僱工。在英國左翼歷史學家筆下(如E.P. Thompson),早期(十九世紀上期)英國工人運動(以致革命運動)的核心分子不少是自僱工(工匠)。但到了今天,自僱卻被界定為「僱主」而不是工人!這不是問題–左翼份子本來認為,因隨著工業化發展,「理論上」自僱工如同小店將被一一淘汰。但歷史並不如此直線,即使不算第三世界在資本主義生產鏈上存在大量自僱者,歐美資本主義核心地帶近十年,自僱工與零散工人數同樣不斷上升,二者與黑市勞工合在一起,構為人數龐大不受保障的工人群。

近年,一些進取的工會也會吸納自僱者入會,但外國有研究指二者的連結並不成功。因工會多認為這些自僱都是「假自僱」,認為他們其實是工人,只不過被僱主騙簽自僱合約,才失去所有勞工保障。自僱工對工會的說法唯唯諾諾。因為儘管確有「假自僱」的情況,但也有不少是寧願選擇「自僱」而不去「被僱」。對許多自僱工來說,「被僱」意味失去自由與尊嚴。

由於自僱在法例上沒有工人身份,所以他們爭取的方向指向社會保障。對其他人來說(如工會份子) ,爭取公共交通工具減價屬民生議題,對一個自僱者來說,就是減輕自己的生產成本,保衛自己的生產剩餘價值。一些民間組織除協助自僱工人組織「工會」外,更協助組織合作社。

將零散工、自僱重新結合到工人運動之內,不但在擴大工人運動的戰線,更在重新反思運動的局限,重塑工人運動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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